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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旭:老屋·乡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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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击次数:1653 更新时间:2023年01月28日16:58:44 打印此页 关闭

      雨淅淅沥沥,滴答滴答下了整整一个星期。一大早,老家隔壁的大娘打电话来:“鸿杨,下了这么些天的雨,板上积了水,屋里好像漏雨了,是不是回来侍弄哈?”

  哦,我突然记起,家乡的老屋,几年没有翻修,漏水了。于是,携妻带崽赶上早上开往老家的“幸福农村小康车”,急急忙忙往老家赶。

  老屋庭院的阶阳上,院坝石板的缝隙间,不知名的野草蓬勃生长,幸得大女儿去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凤仙花的种子撒在庭院,正赶上开花,草丛中花团锦簇,萧条的味道也散了几分。院边上那棵老橙子树,负重地托起结得很多的稀饭橙,由于缺少了主人的青睐,一个个橙子长得不是那么大,让我不由得想起在家时候的金秋八月,一个个黄灿灿灯笼似的橙子挂满枝头,那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像小米粥那样软和。老橙树的对面,一排老屋肃然的排列着,一边是三间一层的砖混结构的平房,一边是木瓦结构的一间老屋,两边是吊脚楼厢房,古色古香。

  妻子和女儿挥舞镰刀整理着院里的杂草,而我伫立墙角,思绪已随着屡屡乡愁回到了那些艰难的岁月——

  儿时的老屋

  原先的老屋没有平房,是撮箕口式的老式建筑,一排四列三间的木瓦房,中间做堂屋,堂屋前面是吞口,后面供着本家列祖列宗的神位,两边住人。两头紧靠着正房排列着吊脚楼厢房。

  那些年,就这几间房,住着三户人家近二十个人——堂屋右边的正房里,住着堂二公杨昌忠家,二公在七几年时是稳坪镇信用社的负责人,由于病魔的无情,三十多岁就早逝了,留下二奶奶年纪轻轻硬是没外嫁而一手拉扯咪爹、大嬢和三嬢长大成人。堂屋右边的厢房里,住着堂大公杨昌廷家,大公是一个教书先生。大奶奶早逝,大公续了一门亲,两个奶奶帮他生了八个儿女,虽然负担重,但是凭工资吃饭的大公,加上家中的农业生产收入,日子也还不错。堂屋左边的正房就住着我家,父亲曾经外出务工混到了一门好差事,专门帮省政府一省长送信。

  这就是我儿时的老屋。这么多人,住在这个老屋里,不免显得有些拥挤。大人们住了主房,我们小孩子些就上两边厢房的二楼,放两条高板凳,搭上几块薄木板,撒些谷草,铺上被褥就成了我们的床铺。厢房的下面一层隔成几个小块,就成了几家喂养年猪的圈舍。由于环境的恶劣,我们小孩常常不好受,夏天气温高,蚊虫从下面的圈舍窜上来,嗡嗡嗡嗡的吵得不可开交,趁我们不注意,叮住我们柔嫩的皮肤,欺负得我们无法入睡。冬天天气冷,周围比较敞,冷风随便就进来了,我们蜷缩在被窝里,也常常难以入眠。好在大家对生活充满憧憬,克服了许许多多的艰难。夏天的晚上,我们在院子里藏猫猫数星星,玩得疲倦了,忽略了蚊虫的叮咬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冬天的夜晚,几姊妹几嬢甥围坐在火坑边,天南地北闲聊的同时,把红薯或者土豆放在火塘里做宵夜。人拥挤了,吃穿住行都有些磕绊,那时候没有像现在的无公害卫生厕所,在记忆中,每天早上都是厢房大公第一个起床上厕所,他由于年纪大了行走不方便,常常是走到圈舍门前进不得圈舍就小便,常常遭到大奶奶的嗔怪:“再老也要注意形象,小的们看到不好”,不过,大家也很默契,每天早上上厕所,都无声无形地排着队;中饭时间,各家各户饭菜香,小孩子挨家挨户地跑,看到哪家饭菜可口,就赖着不走了,硬要蹭上一顿才肯离开,久而久之,我和院里的幺叔年纪最小,被大人们戏称为“守嘴狗”(守人家饭吃的狗)。

  老屋的变迁

  斗转星移,人事变迁。大人们老的老去,孩子们长大成人。首先是二公们大嬢外嫁,三嬢考上了铜仁师范学院——那是当时整个寨上唯一一个女生上了大学,一家人高兴了好些天,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县城,咪爹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,把二奶奶也接到县城一起住。然后是大公家的幺叔中专毕业也在外面成家把大公们也接出去了,嬢嬢们姐姐们都外嫁成了家。最后是我的大哥和二哥也考上学校参加了工作在外定居。很自然,老屋快空了,只剩下我和我的父母在家坚守。那时候我也成了家,在邻近的乡村小学代课。一年到头,进出的人少了,不免有些孤独,好在逢年过节,大家还是要回来的。每逢过节,在外的一家人都很客气,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回家过年,还给小孩发红包,家里就要闹热好几天。

  其时寨子上没有考上学校的青年也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南下广东、浙江一带打工赚钱,并且都挣到了钱,回家修起了小洋房,生活逐渐美滋滋起来。而我呢,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能力外出,原因很简单,父母都老了无人照顾,不适合外出,其实还有一个客观的原因就是家乡的小学没有教师,山里的娃儿几十双求知的眼睛对我有着莫大的期待。所以我一直在家除了带着孩子们背诵“九九还归八十一”等功课外,就协助妻子侍弄那一家人丢弃在家里的责任地。这时候,真苦了父母和妻子,是他们日出而作日没而归躬耕与南阳,我只能一旁协助,因为山里娃的未来也是耽搁不起的。

  看着寨子上的房屋一栋栋雨后春笋般的耸起来,我的心很是不平衡: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个能力呢?

  于是一家人更加努力,种大片的辣椒,种大片的油菜,种大片的玉米,喂好几头肥猪,养大大的耕牛,这些东西都置换成钱,加之学校多少收些学生的学费,就多少有了点结余,我的人生中也就第一次有了改变老屋的打算。

  我把二公家的空屋买了过来做退居的住所,拆掉了原先自家居住的老屋,加上一旁空着的地基就划定了农村那时候盛行的“老三间”宅基地。

  石头是要一个一个运回家中的,并且数量还不少,制砖筑基础打板加上其他附属工程的砂石,一栋三间一楼的房子,也就在一百方石头左右,一方石头三千六百斤,算下来就要把三十六万斤石头从石山上运到距离六百米的家中,更气人的是全是上坡。水泥也是一个老大难,那时候公路也还在寨子的那一边,几百包水泥也要从两公里以外的地方背回。现在回想起来,寨子上的“留守娘子军”真厉害,男人们大多都外出务工了,留守在家的女人开山取石,请人放炮,备好了石料。全寨妇女一起动,今天帮你家背,明天帮我家背,后天帮他家背。妇女们每人背上一个竹篓,竹篓下面垫上一些草,石头或水泥就放在草上面,一个接一个嘻嘻哈哈回转在山间路上也别有一番风景。我家的石头和水泥也是这帮“留守娘子军”运回去的,当然,妻子虽然不留守,却也是这娘子军中的一员。

  接下来制砖筑基础砌砖等工序就是自家请师傅了,一家人也忙得不可开交,准备师傅三茶三饭的生活,备好师傅随时需要的家什。时年正遇上女儿的出生,妻子背着女儿忙得弄不清头绪,年老的母亲心疼,也就每天早早起来帮助忙厨房里的事,让我至今感到内疚的是,有天早上母亲去抱柴没有踩稳,摔了一跤,睡了好些天。

  新房子在一家人的努力和娘子军们的帮助下,终于修起了,当然除了用完家中的结余,还欠了一屁股债务。

  老屋的牵挂

  四年前,七十七岁的母亲劳累了一辈子,把万恶的病魔揽在了身上。母亲患的是冠心病最严重的一级,之前先后两次住进德江县人民医院内科,但都只能是输上氧气,配上心电图和脑电图,以观病情转化,只要病情稍稍稳住,院方就劝我们出院,其实医生不说我们也清楚:母亲的病是无法治愈的,用医生的话说,就是人老了,一般不便开刀做手术医治心脏,再说老人家已近80高龄,要回去也是人生轮回的必经之路。医生还有一句没有说的话,即就是在医院无法治愈的情况下,把老人家转回家里,就是有那么一回事,也对“叶落归根”这个说法有个交代。就这样,我们把母亲弄回了家。先前母亲没有病的时候,她和父亲执意要住在我们留下的那一间老木房里,说那木屋住起暖和,接地气。

  其实我知道母亲还有一层意思,那就是对老屋的感情,就好像和父亲的感情一样,一路走来,不离不弃。临了,母亲的病已经达到了晚期,看来就要和我们分手了,那时候母亲已经不能说话,得到母亲的默许,我们把母亲的病床搬到了我和妻子修建的平房里,因为那毕竟是新房,让母亲享受了我们的劳动成果才到的那一边去。那些日子,哥哥们姐姐们都从外面赶回来,给母亲买来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,可惜,那只能是尽到我们小的们的一番心意,其时母亲已经不能进食。从苦难的岁月一路走来的母亲,吃树根、食蕨粑、喝玉米糊,把大集体食堂分到的那一羹米饭份子倒到了自己孩子的碗里,自己却饿着肚子上山挣工分的母亲,饱尝了艰苦岁月的风霜雨雪,看着桌子上大包小包高级的营养品,只是眯缝着眼睛摇了摇头。

 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,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二日,那是母亲与世长辞的日子——

  那天,大约是晚上九点左右,给母亲输液的“赤脚医生”还没来得及拔掉针管,母亲的手就陡然垂了下来,和我们永别了。现在我时常回忆起母亲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两个牵挂,一个是我除了种田,没有固定的职业,家庭负担重。一个是大姐身体差,经常生病。母亲的去世,一家人伤心了好些天,伤心之余,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来帮忙,我们把母亲“老屋”安置在老屋对面的山上,母亲就这样长眠在老屋的对面。

  母亲过世的第一个春天,赶上国家扶持西部教育的大好形势,我赶上了代课教师转正的最末一班车,有幸成了事业编制的一名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正式教师。由于多年来喜欢文字,对习作酷为爱好,镇里的领导把我调到了党政办公室帮助整理资料,妻子因为身体不好,就与我一起来到了镇里。一直租住在别家的房子里有时候感觉也不是滋味,于是又在集镇上买了一块地基修了一个栖身之所,就这样,故乡的老屋,“老屋”里的母亲就成了我永久的牵挂——


作者简介:

杨旭( 1975.8-),笔名杨东升,男,土家族,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,贵州省摄影家协会会员,贵州省青年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。出生于贵州省德江县合兴镇,教过书,种过地,外出浙江务过工。出版《铺子湾那些事》和《决战桶井,我们在冲锋》新闻作品集,著有长篇报告文学《情满乌江》和长篇小说《金菊花开》。编写微电影剧本《安永恩》和大型电影《攻坚队长》参与拍摄并成功上演。2019年获全国少数民族地区新闻奖和贵州新闻奖,2021年获第三届“最美德江人”称号,2022年所创作品获铜仁市政府文艺奖和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

责任编辑:秦非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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